我经常想一个问题：要怎麽和学生解释「民主」？对他们来说，深刻起来又方便操作的定义，十之八九是「投票」机制，还有「少数服从多数」原则。对於这个几成常识的理解， 我却总觉得不安。
爲甚麽要「少数服从多数」？这很多时候都和功利主义（Utilitarianism）式的计算相关：是的，你我是独立个体，难免有意见不同的时候，假使我们 没法逹成共识，自然的只能在多个选项之中找出一个「最好的选择」，因此不管怎样，一定有人欢喜有人失望。问题来了：甚麽才是「最好的选择」呢？功利主义者 主张，既然不可能让全部人满意，那麽就选择一个「尽可能让最多人受益的方案」吧！是的，我们可以将不快的范围减至最低，一个人不开心总好过十个人难过，把 各种选项放在「利益天秤」上秤一秤，何者较重，何者便是「最民主的选择」。如果我们赞成这种「追求最多数的最大利益」原则，当然要「少数服从多数」了，爲 甚麽不呢？
小丑的挑战：犠牲蝙蝠侠还是市民？
克里斯托弗·诺兰（Christopher Nolan）是我最喜欢的导演之一，看过他 2008年的作品《蝙蝠侠：黑暗骑士》（Batman: The Dark Knight），我想他多半不是功利主义的信徒。话说，当高谭（Gotham）警方大破黑幚丶全城喜气洋洋之时，「小丑」（Joker）却突然现身，以每 夜杀害市民爲要胁，威迫蝙蝠侠向警方自首。小丑这一招可说是阴毒得可以：对高谭大部份市民来说，这根本不用选嘛！第一，蝙蝠侠只有「一人」，但是只要他一 天不自首，便会有「多人」死亡，「一人」遭殃总好过「多人」死亡，该犠牲谁岂非一目了然？第二，虽说蝙蝠侠是个英雄，但件件英勇事迹都属於「滥用私刑」， 因此从法律的角度来说，他根本是一个「罪犯」；相反，小丑刀下的亡灵，却是个个无辜冤魂。倒底是「罪犯的利益」重要，还是「平民的性命」首重？看来也不难 选。警察和媒体工作者在那场记者会里的义正言辞，基本不出以上两点考量。如果我们相信「少数服从多数」原则，实在没理由拒絶他们的要求。
然而，克里斯托弗显然不这麽看。他花了相当篇幅，用来描绘检察长哈维·丹特（Harvey Dent，也就是後坠落的「双面」）和其女友瑞秋·道斯（Rachel Dawes）所面对的道德困境，点出功利主义的内在问题。首先，哈维在记者会上直斥羣众「过河拆桥」：对於蝙蝠侠这位非法的「私立警察」，市民一向乐於接 受前者的「免费服务」，如今自身难保，便马上「拒絶埋单」，不符合道义。换句话说，市民祭出蝙蝠侠，只不过爲了自保，并非出自甚麽司法正义，所谓「罪犯利 益」和「平民性命」的考虑根本不是重点。更何况，爲了自保而答应恐怖份子的要求，本质上可说是向邪恶低头，因此「一人死好过多人亡」式的计算未必正义。可 惜，不管他如何振振有辞，都难消众怒，唯有假冒蝠侠，以身作饵，於是才有夜晚捕捉小丑的精彩公路对决。至於瑞秋，她也无可避免地前後矛盾。作爲蝙蝠侠的少 数知心朋友之一，她眼见自己心爱男友哈维假冒「私立警察」自首，气愤得直斥韦恩袖手旁观。然而，听过阿福特（Alfred）的解释，她在理性上似乎又能理 解哈维的用意：蝙侠作爲正义使者，其实任重道远，不应向罪犯妥协。
利益能不能被量化？
到底是蝠侠重要，还是市民重要？当中的区别，难道只是人命数量上的多和少而己吗？似乎不是。爲 甚麽此时此刻，我们会对「追求最多数人的最大利益」原则心存疑虑？这恐怕是因爲，我们或许相信蝙蝠侠作爲英雄，其意义非凡，所以存在价值不可和一般市民的 相提并论，如同人类在战争丶天灾中犹先保护领袖一样。不过，假如你认爲一位英雄的性命比一个市民更重要，那麽十个丶一百个丶一千个呢？到底要多少条平民的 性命，才足以抵上一条英雄的命呢？再细究下去，如果英雄之所以有别於平民，是因爲其对羣体的贡献，那麽市民性命的「份量」是否会因年龄丶职业丶社会角色而 不同？如果是，那麽我们又以何种标准，才能决定「男人」和「妇儒」丶「内阁首相」和「地方议员」丶「高级医生」和「见习擭士」等组合之间，何者的性命更爲 优先？
看来，功利主义的一个根本局限，就在於无法衡量不同利益的准确份量。我们不可能用单一标准，将众生的利益全盘量化，谁高就选谁，谁低就谁倒霉。因此，如果有 人问你「甚麽是民主」，你还会不假思索地答「民主就是少数服从多数」吗？我想，身爲马来西亚少数羣体的你，多半不会，对不？
爲甚麽要「少数服从多数」？这很多时候都和功利主义（Utilitarianism）式的计算相关：是的，你我是独立个体，难免有意见不同的时候，假使我们 没法逹成共识，自然的只能在多个选项之中找出一个「最好的选择」，因此不管怎样，一定有人欢喜有人失望。问题来了：甚麽才是「最好的选择」呢？功利主义者 主张，既然不可能让全部人满意，那麽就选择一个「尽可能让最多人受益的方案」吧！是的，我们可以将不快的范围减至最低，一个人不开心总好过十个人难过，把 各种选项放在「利益天秤」上秤一秤，何者较重，何者便是「最民主的选择」。如果我们赞成这种「追求最多数的最大利益」原则，当然要「少数服从多数」了，爲 甚麽不呢？
小丑的挑战：犠牲蝙蝠侠还是市民？
克里斯托弗·诺兰（Christopher Nolan）是我最喜欢的导演之一，看过他 2008年的作品《蝙蝠侠：黑暗骑士》（Batman: The Dark Knight），我想他多半不是功利主义的信徒。话说，当高谭（Gotham）警方大破黑幚丶全城喜气洋洋之时，「小丑」（Joker）却突然现身，以每 夜杀害市民爲要胁，威迫蝙蝠侠向警方自首。小丑这一招可说是阴毒得可以：对高谭大部份市民来说，这根本不用选嘛！第一，蝙蝠侠只有「一人」，但是只要他一 天不自首，便会有「多人」死亡，「一人」遭殃总好过「多人」死亡，该犠牲谁岂非一目了然？第二，虽说蝙蝠侠是个英雄，但件件英勇事迹都属於「滥用私刑」， 因此从法律的角度来说，他根本是一个「罪犯」；相反，小丑刀下的亡灵，却是个个无辜冤魂。倒底是「罪犯的利益」重要，还是「平民的性命」首重？看来也不难 选。警察和媒体工作者在那场记者会里的义正言辞，基本不出以上两点考量。如果我们相信「少数服从多数」原则，实在没理由拒絶他们的要求。
然而，克里斯托弗显然不这麽看。他花了相当篇幅，用来描绘检察长哈维·丹特（Harvey Dent，也就是後坠落的「双面」）和其女友瑞秋·道斯（Rachel Dawes）所面对的道德困境，点出功利主义的内在问题。首先，哈维在记者会上直斥羣众「过河拆桥」：对於蝙蝠侠这位非法的「私立警察」，市民一向乐於接 受前者的「免费服务」，如今自身难保，便马上「拒絶埋单」，不符合道义。换句话说，市民祭出蝙蝠侠，只不过爲了自保，并非出自甚麽司法正义，所谓「罪犯利 益」和「平民性命」的考虑根本不是重点。更何况，爲了自保而答应恐怖份子的要求，本质上可说是向邪恶低头，因此「一人死好过多人亡」式的计算未必正义。可 惜，不管他如何振振有辞，都难消众怒，唯有假冒蝠侠，以身作饵，於是才有夜晚捕捉小丑的精彩公路对决。至於瑞秋，她也无可避免地前後矛盾。作爲蝙蝠侠的少 数知心朋友之一，她眼见自己心爱男友哈维假冒「私立警察」自首，气愤得直斥韦恩袖手旁观。然而，听过阿福特（Alfred）的解释，她在理性上似乎又能理 解哈维的用意：蝙侠作爲正义使者，其实任重道远，不应向罪犯妥协。
利益能不能被量化？
到底是蝠侠重要，还是市民重要？当中的区别，难道只是人命数量上的多和少而己吗？似乎不是。爲 甚麽此时此刻，我们会对「追求最多数人的最大利益」原则心存疑虑？这恐怕是因爲，我们或许相信蝙蝠侠作爲英雄，其意义非凡，所以存在价值不可和一般市民的 相提并论，如同人类在战争丶天灾中犹先保护领袖一样。不过，假如你认爲一位英雄的性命比一个市民更重要，那麽十个丶一百个丶一千个呢？到底要多少条平民的 性命，才足以抵上一条英雄的命呢？再细究下去，如果英雄之所以有别於平民，是因爲其对羣体的贡献，那麽市民性命的「份量」是否会因年龄丶职业丶社会角色而 不同？如果是，那麽我们又以何种标准，才能决定「男人」和「妇儒」丶「内阁首相」和「地方议员」丶「高级医生」和「见习擭士」等组合之间，何者的性命更爲 优先？
看来，功利主义的一个根本局限，就在於无法衡量不同利益的准确份量。我们不可能用单一标准，将众生的利益全盘量化，谁高就选谁，谁低就谁倒霉。因此，如果有 人问你「甚麽是民主」，你还会不假思索地答「民主就是少数服从多数」吗？我想，身爲马来西亚少数羣体的你，多半不会，对不？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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